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欧阳修在他的《秋声赋》里这样描写秋天:“其容淸明、其色惨淡、其气凛冽、其声凄切、其意萧条……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秋风中,我依窗而立,少不了心浮气躁。透过窗外白杨树秃枝残丫的缝隙远远望去,山坡上盛开的野菊花,是自然界在深秋里一次不可缺少的情绪的更换,是自然界在深秋里对一种神圣怒放的生命的渴望。
初秋,我就开始了对野菊花盛开的遐想和期盼,然而自然界却有着自然界的规律,野菊花不会因为我的朝思暮想而提前开放,必须等到深秋。在深秋的某一个夜晚,或许,我只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或者,我只在清晨的鸟语里伸了个懒腰。推开窗,田野上、小路边、溪水旁、山坡上……那些生命里等待多日的小黄花说开就开了,开得星星点点,像夜空闪闪的星星在黎明前稀稀疏疏的坠落在原野上。这是野菊花盛开之初的前奏,是奇妙无比的自然界在深秋到来之前寄出的最早的几张色彩漂亮的明信片。我们在每一朵花瓣上都可以读到它对生命亲切的鼓励和更深切的意味。
这个深秋是我生命里的第四十四个深秋,第四十四场野菊花开。每一场野菊花开都异同凡响,特别是这一场不得不让我拿起笔来写一些有关于野菊花的故事。
前些日子,我去深圳逗留了几日,昨晚坐火车回来,外面又下起了小雨,躺在床上一夜枕上听雨,辗转不能入睡,清晨推窗望去,雨却停了,朝阳似乎被昨晚的雨水清洗过,干净明亮。从东方的地平线渐渐地上升,渐渐地流放光彩。窗外的整个世界都被昨晚的雨水冲洗得无比鲜亮。
吃过早饭,挎着花篮子走出家门,田野上以是光满大地。循着被雨水湿润的山间小路向山野走去,在阳光的照射下,土地上开始升腾起湿湿的薄薄的雾气,雾气里流动着七彩的光,迷人的好看。朝田野远处山坡上的野菊花望去,就是雾里看花了,一不小心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远远超越了陶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韵味。田野上,除我之外,三三俩俩的提着花篮子的村嫂不停地说笑着,看来今天要去山上采菊的不止我一人了。
风,干净而有些湿重,吹在身上凉凉的。空气格外的清新,路边枯草焦叶上的雨水还未完全被太阳吸干,是那种温润的湿。这一切似乎是大自然特意为我准备的。连日来心浮气躁的情绪就像路边的草叶似乎也有些温润的湿了。一路上,那些形状各异的小小花丛吸引了我的目光,它们像一件件菊花以上、菊花围巾、菊花手绢……晾晒在溪水旁、田野上、小路边薄薄的湿雾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我把双手伸向花丛,有水珠滴落于掌心,亮晶晶的。这是花朵流出的土地的眼泪吗?是喜悦是感动?是隐情是疼痛?这就是山野赠予我今天的见面礼吗?菊花带雨的表情要告诉我什么呢?难道它“非涕泪所能宣泄情绪”?我在自己的诗歌里这样写到:我是这样看待生活/我爱野菊/所以/野菊爱我。现在看来,是野菊把我给先爱了,把我先当成知音,才有泪赠予掌心。我轻轻的握紧泪珠,用手心的温暖轻轻握住它,继续前行
风,没有先前那样湿重了,吹在身上柔柔的。我一边慢慢游玩在山野,一边尽情地享受着这深秋的阳光和花香,山野路旁,偶尔从衰败的茅草丛中探出三两盏小菊灯,给草丛一个金灿浪漫的笑,枯败的茅草在小菊灯的映衬之下,也似乎生机盎然。我想它们的根系一定是紧紧地互相依偎着,彼此抚摸着又相互鼓舞着那一岁一枯荣的心灵。
手心的温暖早已化解了轻握的那颗泪珠,可我的花篮子里还没有采一朵野菊花进来。过了晌午,已是天高日晶,头顶上的云也是那种透明的薄。当我游玩到山坡上时,几乎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几棵红枫呈现在眼前,阳光下,红红的叶子燃烧着枫树内心的热情和火焰,红叶覆盖下的野菊花铺天盖地的金黄了,相互映衬得美奂美伦,大片大片的野菊花丛像一床床宽大无边的花被单晾晒山坡上,浓浓的热烈的有着艾叶的蜜香扑鼻而来。蜜蜂在轻轻摇摆得花蕊上采收着晚来的蜜香,色彩斑斓的蝴蝶翩飞在花丛中传授着花粉。山坡、红枫、野菊花、蜜蜂、蝴蝶、不知名的小飞虫……相融得如此和谐,整个山坡都充满了勃勃生机。我静静地站立在金黄色的花海中,和一朵朵野菊花亲切地对视着,它们向我抛来一个个多情的媚眼,我们的目光都在彼此朝着对方放电和传情。我扔下花篮,低下头,再一次伸出双手,把花丛揽入胸怀。此刻,野菊花赐予我掌心的不是泪珠,而是金黄色的花粉。这就是深秋的情绪?我把柔柔的目光细细的放进花丛里,让我惊喜无比的是金黄的花海中,偶尔还会看见一两朵洁白色和亮红色的野菊花点缀其中,悦目又悦心。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专为我黯然的情绪而创造。花海中,有的已是翩然怒放,喷金流彩;有的还是蓓蕾婷立,含苞待放;有的是半开半合,微露金蕊;有的花瓣已落,坦坦荡荡的躺在花枝下黑色的泥土里,把泥土也染成了黄色,只剩下一个胀满果实的向日葵似的圆盘,挺立在枝头随风摇曳。花心内一粒粒成熟饱满的种子,让花瓣幸福的脱离枝头回归根系,这就是土地的情绪?
这些小小的平凡而又朴实的活色生香的生命,花开时尽情地开,花落时坦坦荡荡的落。我要说:“落花应是有情物,化作黄泥也护花”。无论是翘立枝头的花蕾,还是俯身泥土的花瓣,它们都在培育着新生。
面对花海,生命又充满了新的活力。我深深地弯下腰去,让自己的脸颊靠近花朵、蝴蝶、蜜蜂和小飞虫……情不自禁的就像孩子般天真的轻咬热吻着在唇边轻颤摇摆的花瓣,又生怕弄疼了哪一朵。微风里朵朵花儿争先恐后的在握的面颊之上也是一阵轻咬热吻,把它们金黄色的唇印印在我的脸颊上、发梢上、衣服上。有意无意中,我似乎变成一朵野菊花了,一朵金黄硕大的野菊花……
太阳快下山了,夕阳里的山坡无限的美,几位采摘野菊花的村嫂也下了山坡,她们采摘了满满一篮子的野菊花朵。一天下来,村嫂们满脸的花粉,满身的香气,更像几朵硕大的野菊花盛开在我的眼前。
“妹子,你采了多少花?”一位村嫂笑着问我。我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在山上和野菊花们游玩了一整天,可花篮子里还没有采一朵野菊花进来,
“你不是来采花的吗?和谁约会去了?”又一位村嫂戏笑着说。
虽说是戏笑,却让她说对了。我本是为约会而来的,和野菊花们约会了一整天。
“一起回家吧,来!我们一人分你一点!”几位村嫂邀我一起回家。“不要,你们采得够辛苦的。”
“一定要的,否则你回家怎么解释花篮子还空着?”
几位村嫂硬是抓了几把野菊花朵放进了我的花篮子里面,那热情固执得不容我拒绝。
风,急急地吹来。我提着花篮,走在几位村嫂的身后,走到拐弯处回过头来又望了望山坡,山坡上的野菊花在急风中向我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风中为我舞蹈,又似乎在风中奔跑,奔跑在我的身后,要跟我回家……
“妹子,快走呀!”村嫂们催促道。
我加快了步子,赶上她们,听她们谈论一些有关于野菊花的故事。一村嫂说她今年要多采一些野菊花,给80岁的母亲做一个馨香柔软的菊花枕,既可以清醒头脑,还可以治头痛和预防感冒。另一位村嫂说她的野菊花是为在广东打工的女儿采的,晾干后邮寄过去,广东那地方心火重,野菊花茶可以清热解毒,又可以养肝护肾。女儿在电话里说,每一次喝菊花茶时就会想起故乡;想起母亲;想起童年和开满野菊花的山坡……
我走在后面听着听着有些感动,看看花篮里的花朵,“落花辞树虽无话,”我却有泪滴进花篮,流进一朵花的内心。它的内心深藏着一粒粒充满生机的种子,深藏着一朵朵小小的向日葵,等待明年的深秋,给自然界神意萧条的情绪一次更换;给百草衰败的大地铺开金灿浪漫的笑脸。让一切生命都充满鲜活的生机;让我的平庸的生命在深秋拥有一次神圣的怒放。
我想和我们的生命相亲相爱的自然界,春夏秋冬花开千千朵,千朵娇花千姿千态;千色千香。美艳无比的愉悦着我们的心灵。玫瑰、茉莉、百合、蒲公英、野菊花……就像冰心老人所说世间万物皆相衬相托和谐相处的道理。所以,对每一朵花儿我不能偏爱、褒奖和贬低。在朵朵相平朵朵相爱的万花丛中,若让我选择一朵靠近它,把自己也绽放成一朵实实在在美丽温柔的花,选择野菊花就是我最荣幸、最愉悦的选择。待到秋容清明、秋色惨淡、秋气凛冽、秋声凄切、秋意萧条时,在秋风秋雨中秋阳秋色里,像野菊花一样盛开自己的庄严和美丽,对着天空浪漫地舒展我一生的情怀,并将其生命以及精神和朴实的山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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