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13日星期一

放羊


在山地村庄长大的人,对放羊的活儿很熟。大集体时节,我们村有一群羊,约百余头,所以,放羊的活成了公差。上小学四五年级,放暑假,我常常得以为生产队放羊,当了名小羊倌。放一群羊与放几头羊是不同的,群羊有群羊的放法,群羊是一个群体,群体遵循一定之规。
俗语说:放羊跑断肠,放牛睡扁头。羊吃草,边走边吃,行进间进食,放羊的人就没法停住脚步,得不到休息。放羊很少有好路可走,长野草的地方大都是山坡、山沟、荒地,放羊人便只好在野外的山坡、山沟、荒地里奔波,每天要走几十里路,所以鞋子坏得特别快。放一段时间的羊,鞋底会磨穿,鞋帮会刮坏。
羊吃草时由头羊领着,头羊走到哪儿,羊群就跟到哪儿。头羊如长空中飞翔的一群大雁中的头雁,是掌握方向与目标的。众雁高飞头雁领,羊群吃草也如此,头羊决定着一群羊到哪儿去吃草。头羊吃草并非信马由缰地边走边吃,它眼瞧着放羊人,跟着放羊人走。在群羊吃草时,我放羊的差使便是引导它们到哪儿去吃草,就是为羊吃草导航。引导羊到哪儿吃草是一件容易的事,专找草肥的地方就行了。放羊时,我走到哪儿,头羊领着羊群跟到哪儿,亦步亦趋,如影随形。我在羊群前走,羊群后还有一个拿着羊鞭赶羊群的人。羊群后的牧羊人,负责殿后,督促掉队的羊跟上,当然有时要鞭打个别破坏纪律的羊,譬如那些想离群单独活动的羊。前面有人引导,后面有人殿后,一群羊便如进入轨道的车,按照放羊人的意图行进。不只在羊吃草时,放羊人要一人走在羊群前另一人走在羊群后,其实从我们赶着羊群出村时就是这阵势;羊群只要行进,就要前有人做先导,后有人负责压阵,否则阵脚非乱不可。
放一群羊最害怕的事情,是怕羊炸群和离群。羊离群不用解释了,羊炸群就是羊炸开了群,炸群的羊如被捅开的蚂蜂窝,很难控御。夏季里常会遇到雷雨天气,而且这种天气常常始料不及。正在野外放羊时遇上雷雨,我们便把羊群聚集到小树林里或稍可遮风的地方,看管起来。雨来时,风大作,雷声隆隆,看管不好,慌了手脚,羊炸了群,四散而去,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把生产队的羊丢失了,责任不小。所以正放羊时遇到雷雨天气,要格外小心,时刻盯紧羊群,发现任何炸群的迹象都要及时处置,对该鞭打的羊绝不可手软。特殊情况下,为制止一头不安分的羊的不轨行为,狠狠心,一鞭下去,会把羊耳朵打出一溜血丝;放羊的人都爱护羊,不得已抽了这么有鞭,我们心里会很不是滋味。生产队的这群羊大多是山羊,山羊顽皮好动,猴气十足,对山地适应能力特强,走高低不平、荆棘杂草丛生、山石交错的山沟或山坡如履平地,所以人们常把山羊称作山羊猴。尤其公山羊,更肯惹事,凭着一对角,常常撮对儿决斗,以争斗为乐。山羊好动,不是很规矩,如果放羊马虎,不经意间,没及时发现离群的山羊,麻烦就大了。每次出去放羊,回来时,我们总要查查羊数,数字对了,如释重负。但也有例外,有一次,太阳落山时,放完羊回村,在羊群进圈前清点羊数,少了一头,顿觉六神无主。把群羊关进羊圈后,我们不得不回头再寻丢失的羊,找了好几个山沟,才找到了那个在野外漂泊流浪的家伙。
一群羊夜间也需要人看护,夜间看护羊也有防盗的意思。在羊圈里看护羊的人,当然没法把床铺安置在地面上;若把床铺放在羊圈里的地面上,周围都是羊,混迹于羊群中,很不好入睡。所以羊圈里的床铺是悬置在房梁上的,有一个简易的梯子挂在床边,值夜的人顺着这个梯子才可爬到与房梁齐平的床铺上。生产队另外安排人值夜;在羊圈里值夜,空气很不新鲜,有扑鼻的骚味、酸腐味。我那时对房梁上的床铺颇感兴趣,曾经几次如登机般顺着梯子爬上悬空的床铺,在上面躺一会儿,有一种飞翔的感觉;我想,大概在飞机上睡觉也不过是这般滋味吧。当然,睡这样的床铺也让人害怕,若不慎掉床,简直是玩命。
放羊也是有学问的。据说,以前,黄帝曾向一牧马的童子问治理天下的办法,童子说:“我认为治理天下,与我放马没什么大的区别,只要把捣乱的马赶出去就行了。”童子的回答使黄帝受到很大的启发,称童子为天师。清理害群之马是管理天下的方法。我有时想,放羊的诀窍很如童子所言,不过就是立了规矩之后,管住企图捣乱的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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